48 雨后

作者:梨鼓笙笙 |字数:1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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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这么说,谭天禄和徐杰贪墨的那些银子,都是送到了王家?”程柔嘉杏目圆睁,颇为惊讶的样子。

    天边已被染成瑰丽色彩,二人正对着在里间用早饭。

    程柔嘉穿了件家常的藕粉色比甲,月白的挑线裙子,乌黑青丝松松挽成纂儿,纂儿边插了一排小巧玲珑的茉莉花,中间的那朵余留着清晨的露珠,衬得她越发清丽脱俗,莹净灵秀。

    甫一贴近,便觉清香浮动,令人精神一振。

    薛靖谦早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大家规矩,本不欲在用饭时多说话,但这小姑娘一起身便眼巴巴地瞅着他,对昨日的结果好奇得不得了。

    他怜她正是体弱的时候,想让她多吃些补一补,便也只好先说了个大概,才拿起筷子。

    刚端来的羊奶热气腾腾,她却眨着眼睛望着他,手里的银勺都没落进碗里,薛靖谦眉头一皱,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好好吃饭。”

    本想风卷残云般地将东西吃完再同她说话,余光瞥见她小口小口秀气地掂着勺子往嘴里送,到底顿了顿上回他吃得快,她不愿被人说不懂规矩,便也吃得急起来,待他放下筷子拭了脸,她也跟着放下了罢了,又不是在府中,何必这样拘泥她。

    于是为她盛了小半碗什锦面递过去,自己亦盛了一大碗,边吃边与她说起来。

    Ll能查到这里,倒是解了陛下燃眉之急了。”

    程柔嘉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正要再问,瞧见他不善的眼神,便又乖乖用汤匙卷了面条喂到嘴边吃了一口,笑嘻嘻地又看了过去。

    “先前兵权之争陛下给了邵家体面,后来又紧接着立了太子,都是趁着太后娘娘在五南山礼佛办成的事。”他不急不缓地解释,议起朝政也是一副胜券在握又漫不经心的模样:“我们离京时,听说王太后已经准备结束礼佛回京了,陛下那时想必正是焦头烂额,不知怎么应付太后的兴师问罪。有了这礼单子,倒是能留有些余地了。”

    程柔嘉点了点头,神色不免有些唏嘘。

    “那这回,又是太后娘家的人自己不争气,拖了后腿了。”

    同是外戚,薛家和王家在陛下跟前得到的体面大不一样,算起来,王家已经不是第一次犯这种与民争利的大错了。

    薛靖谦不免嗤笑:“若无她的授意,王家那群上不台面的亲戚,哪里能想到把手伸到市舶司这种地方来。”

    王太后原是自小便在官员后院里养大的那官员从平民里挑了些样貌出众的女童,再请专司教以琴棋书画、舞技、以及各种伺候人的手段,同扬州那些花楼里养出来的瘦马,实则并无二致,只不过名声好听了些许。

    后来机缘巧合进了皇宫,一步步爬上去,到了先皇晚年时候,竟能与苏贵妃分庭抗礼、平分秋色,这才与当今圣上有了一段半道母子情的缘分。

    王太后得势后,又寻回了当年“送”她去学习的家人,并十分享受被这些一朝鸡犬升天的“家人”谄媚逢迎的滋味。但这些人多是粗人,莫说什么朝政谋略,能通读三字经的都是少之又少。

    王家唯一算得上聪明的人,实然就只有曾在得宠时被先皇教导过书法和政见的王太后而已。

    这样的事情,一看就是太后亲自谋划的,至于王家太夫人或是什么旁的人,不过是为虎作伥,沾些光罢了。

    不欲与小姑娘细讲王家的种种腌攒,他转移了话题:“你头上的花儿,哪里来的?

    JJ程柔嘉下意识地去抚了抚鬓,笑容止不住地爬上了眼角眉梢:“是明姐姐一大早派人送来的,说是从园子里摘的新鲜的。”

    不仅如此,这羊奶在镇江也是难得,明氏早早地备好了,可见是用了心的。

    薛靖谦难掩惊讶:“这样说来,你们倒是处得不错?”©明氏虽是庶女出身,却是正经清流家的官家小姐,在码头时他只当是明氏得了刘康成的话,才聊表亲切,却不曾想二人是真的投缘。

    程柔嘉抿了嘴笑。

    她其实也有些惊讶,但听了明氏的故事,又在思虑是不是因为她们的人生轨迹都与项尚书家的小姐沾些关联,才让她对自己生成几分亲近来。

    但这话自然不能当着薛靖谦说,她便笑吟吟地没有做声。©薛靖谦的思绪却也飘到了薛靖兴身上。

    谭天禄二人送上京后,是板上钉钉的死罪王家再无耻,作为圣上的母家,到底也会留些颜面,是以这件事,应该就会全部栽在谭徐二人身上,王家明面上不会有半分的损耗。

    但那谭天禄瞧上去是个拎不清的,满屋子的莺莺燕燕却没留下一儿半女,进京后,酷刑之下,难免会说胡话。到时候传到陛下耳朵里,虽然薛靖兴已被他惩戒过,恐怕也不会被轻易放过。

    待他们回京,这个家,必是要真分了。

    如此也好。

    他抬手揉了揉程柔嘉的头发,将她搂入怀中:若是这样能让她心中消了芥蒂,倒也是一桩好事。

    至于薛靖兴那个不省心的东西,将他赶出去自立门户,吃些苦头,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以项尚书的脾性,先前的那门婚事,多半是不成了。

    也罢,项尚书和宫中的项贵妃虽不是同一支,到底暗下里有些往来。三婶提出这门婚事时,他就有些不愿,但又不好插手隔房的事,就拖到了如今。

    陛下来插手,倒比他插手要干脆些。

    大深夜的谭府一片灯火通明。

    凶神恶煞闯进来的县衙官兵打破了府中的宁静祥和,穿金戴银的年轻姨娘们苦等夫主不至早已入睡,这会儿被搅起来,更是一片兵荒马乱,府中四处妇人啼哭的声音渐渐错落响起。

    谭天禄的夫人江氏正对着镜子仔细地贴着额上的梅花花钿。

    铜镜中的人像柔和模糊,妇人的眼角生出了一道道细纹,但仍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卓绝。

    桌上的红漆描金攒盒中躺着一只青瓷小瓶,江氏抚着自己的脸看了片刻,笑着将那小瓶掩入袖中,站起身来。

    她是谭天禄的正妻,不比那些眼睛只长在男人身上的姨娘们。外面的动静闹得这般大,她早就听说了。但她并未有逃跑的念头。

    她出身贫苦,家里人早就没了。当年才嫁给谭天禄的时候,日子清苦些,却也是夫妻举案齐眉的恩爱日子。后来小姑嫁进徐家,一家子人都跟着富贵起来,谭天禄被派到了市舶司做事,家中的富贵渐渐让人心惊起来。

    她不是不省事的小姑娘,家里的钱从哪里来,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几分。

    日子好过起来,昔日的良人也开始留恋温柔乡,貌美如花的姨娘一个个抬进府里。她早死了心,一心供奉菩萨跟前,不理那些争奇斗艳的女人们。但说到底,吃穿用度都是靠这谭家大夫人的身份,菩萨恐也嫌她不虔诚,罪孽深重。

    江氏攥紧了袖中的瓷瓶,含笑走出了院子。

    她早料到会有这一日。

    抄家灭族倒还算干净,若是被丢到教坊司里,少不得得靠这东西保全一副干净身了。

    云氏惊恐地看着官兵在自己屋子里翻箱倒柜,将昔日谭天禄赠与她的金银首饰一一清走,末了,一个嘴里衔着草的小兵看了看她,忽地大步走过来,将她头上新得的金簪薅了去,顺带着扯掉了她好几根头发:“这东西一看就不是那贼人自己买。”

    云氏低低呼痛,却也不敢和这些没个章法一心只想早办完事早交差的小兵蛮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数月的心血付诸东流,气得等人走了,用尽了最恶毒的言语咒骂谭天禄。

    门外等着的谭天禄闻言面色难看至极,很想进去给那贱人一巴掌,却被五花大绑不能动弹。看热闹得官兵闻言也笑了,大力地推着脸涨成猪肝色的肥胖男人:“快点快点,你还给哪个小娘子送了什么来路不明的首饰?”

    他一个踉跄,被推倒在地上,犹如四脚朝天的乌龟一样,狼狈至极。

    官兵们围在一起哄笑,戏看从前春风得意的大老爷亡家之犬的姿态。

    大镇江知府徐家府邸。

    天色将明,隔着一条石桥的拐角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漆平顶齐头马车。

    马车旁靠着一着粗布褐色素面短褐的高大男子,似在闭目养神,偶尔睁开眼望向一个方向,眼中却闪过焦急。

    再度闭上眼,感觉到一只手从他背后拉了拉他的衣袖。

    靓青色细布衣服,包着头掩去其下的丫髻打扮的年轻姑娘眼眶发红,手里抱着一个包袱:“樊大哥。”

    樊毅看清来人模样,长松了一口气,忙将她托举上马车,低声嘱咐:“这里人多眼杂,你先跟我走,稍后再说其他。”徐宁敏看着他,点了点头,进了马车内。

    过路的行人看到,也只当是一对家境尚可的小夫妻一早乘马车出游,无人疑心。

    马车穿过喧闹的大街,正撞上骑着高头大马往徐家去的兵将,徐宁敏只看了一眼,就匆忙地放下了帘子。

    擦肩而过。

    樊毅在平芜城做事,昨日一出事便知道了消息,连夜赶过来通知了她的丫鬟来给她报信,在府外等着。她被拘在屋里不能走动,直到早上继母似乎也得到了消息,府里兵荒马乱起来,才得了机会溜出来与他会和。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袱。

    父亲虽不喜爱她,但她自有一双眼睛,府里的一些密辛,继母知道的不知道的,她也都想尽了法子知道。

    从前顾念父女情分,有着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念头。

    现如今,她却不这么想了。

    况且她红着眼睛看着马车帘子前的高大身影。

    他本可以有好的仕途,为了她已经丢了许多机会。如今要带着她逃跑,说不定更遭牵累。

    这东西恐怕那些大人们如今还并不知晓,若是能用此物换得她光明正大活下去的机会最好,若是不能也万不能再将樊大哥牵连进徐家的腌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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